just.for.readinggg 孤獨，是村上春樹的作品中，最常談及的主題，在《人造衛星情人》中也不例外，而這一個狀態的起因似乎涉及一個古老的命題：愛，在書中三位角色的經歷中，我們會看到愛在我們的生活上擔當怎樣的角色。
《人造衛星情人》無疑是一部愛情小說，主角小堇是一名自覺與眾不同，認為身邊所有人都平凡、普通的，她是位熱衷於寫小說的浪漫主義者 ( 縱然未曾完成過任何一部作品 ) ，身邊只有「我」一位朋友。小堇甚至認為自己不存在性慾，直至她在 22 歲時遇到大自己 17 年的己婚女士妙妙，隨即墮入愛河，到後來被對方的身體拒絕後，就像煙一般失蹤 ( 消失 ) 了。
「我」、小堇、妙妙三人之間，存在著一種微妙的關係，「我」一直愛著小蓳，小蓳愛的是妙妙，而妙妙雖然說自己也愛小蓳，但這種愛似乎並不完全，甚至可能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喜歡和愛的分別。
妙妙在 14 年前的一個晚上有段超現實經歷，她在瑞士一個小鎮中獨自乘坐摩天輪，從車廂望向自己租住的單位時，赫然發現「另一個自己」正與一名甚沒好感的外國男子親熱做愛，其後她失去知覺並擦傷，醒來時頭髮變成全白，而性慾也失去，妙妙形容這是「另一個自己」消失了。
在村上春樹的小說中，「性」是經常出現的元素，並佔據重要位置，「愛」和「性」是不能分開的，按照這個脈絡，就會發現書中不論是小堇、妙妙和「我」都沒有得到愛。「我」一直單戀著小堇，雖然小堇對我也有好感，但只局限於沒有性的喜歡；小堇對妙妙的感覺同樣是不用懷疑的，但是，當她向妙妙渴求肉體上的交流時，卻被對方拒絕；妙妙則自覺對小堇有好感，甚至認為自己是愛著對方，但身體卻未能回應這種感覺，這顯示三位角色其實也得不到包含心靈和肉體的愛。
在《人造衛星情人》中，這一種得不到愛的感覺，導致了人的孤獨感。
「有這麼多人活在這個世界上，個別都在向別人追求什麼，然而我們為什麼非要如此孤獨不可呢？為什麼？難道這個星球是以人們的寂寥為營養繼續旋轉著的嗎？」
《人造衛星情人》 P.226
這種未能與愛人交換情感的情境，就好像人造衛星的處境，村上春樹把小堇和妙妙的關係比喻為兩個人造衛星，偶然遇上又隨即分離，但我認為這種關係更像人造衛星和星球主體的關係。以地球和人造衛星為例，後者發射到太空後，只能按著既定的軌道、圍繞著地球運行，受到引力 ( 猶如人的吸引力 ) 影響，人造衛星不能脫離地球，反之，一旦進入地球則會在大氣層中面對著極端高溫而被燒燃殆盡、滅亡。
這裡讓我想到這本書中另一個重點：記號和象徵。
妙妙第一次與小堇見面時，曾何她問道知不知道記號和象徵的分別，小堇事後把這個問題拋給「我」，得出的答案就是前者是全部，後者是部份，「我」以天皇和日本國作例子，如果天皇是日本國的「象徵」，則日本國等於天皇，但天皇並不等於日本國；如果說天皇是日本國的「記號」，則兩者之間可以劃上等號。
記號就是全部；象徵則是部分。
把這個關係套入故事中的「愛」，可發現不論是心靈或是肉體上的交流，都只是「愛的象徵」，只有兩者兼備才算是「愛的記號」。所以故事中的所有角色，全部都得不到愛，這也是他們孤獨的原因。
愛為甚麼有這麼大的魔力？能使人擺脫孤獨？小堇在希臘失蹤前寫下其中一封書信提到，她過去一直靠著寫文章來思考事情，但遇見並愛上妙妙後，她再也不能寫文章了，換句話說，她因愛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
愛能麻痹我們的大腦，讓我們無需要思考，而思考往往會帶來痛苦和孤獨。
記號和象徵，這也是愛和喜歡的分別，故事中小堇和妙妙都先後表達喜歡「我」，但喜歡與愛始終有別，喜歡可以只是鍾愛某人一部分的特質，例如「我」對「女朋友」 ( 班上其中一名學生的母親 ) 就只有單純的喜歡，雖然有著肉體關係，但卻不能算是愛。
愛則是全部，我們愛一個人代表接受他的所有，並想認識、了解對方的所有，除了心靈和肉體外，還包括過去的經歷。
我想知道有關妳的一切事情。因為我也會毫不隱瞞地告訴妳我的任何事情。
《人造衛星情人》 P.181
正如記號和象徵，愛和喜歡看似分明，但在現實生活中要把兩者分辨出來也不容易，就如妙妙自覺對小堇有愛，但在我看來那只能算是喜歡，就如小堇說在書信中表示：
在我們的世界裡，「知道的事」和「不知道的事」其實就像暹羅雙胞胎那樣宿命性地難以分開，渾沌地存在著。
《人造衛星情人》 P.167
所以小堇喜歡發夢，因為在夢中我們再不需要分辨，所有事物都可以混為一談，即便是現實中是難以捉摸的愛，在夢中也變得簡單得多。故事中提過「小堇」的名字來自莫扎特創作的《紫羅蘭》，而紫羅蘭其中一個花語即為「在夢中愛上你」。[註 1 ]
《人造衛星情人》中另一句令我印象深刻的句子就是引用自恩斯特‧伯格耐 ( Ernest Borgnine ) 的一句說話[註 2 ]：
「人被槍擊的話，是會流血的。」
《人造衛星情人》 P.171
是的，人就是有血有肉的東西，我們有情緒、慾望、目標、理想等，這些使我們成為活生生的人。
可是，在《人造衛星情人》中，我們會發現這些作為人的特質，在人生中很多時都會伴隨著身邊的人和事逐一失去，最後剩下的，可能只有孤獨。
人生就是一趟不斷失去的旅程。
妙妙經歷 14 年前的神秘事件，令她失去了作為人的性慾，這是她作為人的其中一項特質，「我」自希臘回來後，知道小堇無聲無息地消失，意識到自己將永遠失去對方，才知道對方的重要性，並發現自己身上的部份特質伴隨著對方的離開而一併消失。
一留神時，不知不覺之間有幾種顏色已經從包圍著我的世界永遠消失了。
《人造衛星情人》 P.223
小堇的存在消失之後，我發現我心裡有很多東西都不見了。
《人造衛星情人》 P.224
這個並不只是在小說發生的情況，在我們整倘人生旅程中，我們對生活的熱誠伴隨著成長也不斷消磨，或被工作、或被經歷、或被身邊的人等一一帶走，我們可能在過程中有所收獲，但失去的卻是更多，而且很多時都是一去不返。
每個人各自擁有某個特定年代才能得到的特別的東西。那就像是些微的火焰般的東西。小心謹慎的幸運者會珍惜地保存，將那培養大，可以當作火把般照亮著活下去。不過一旦失去之後，那火焰卻永遠也回不來了。我所失去的不只是小堇而已。我連那貴重的火焰也和她一起失去了。
《人造衛星情人》 P.224
pexels/Miriam Espacio
回到《人造衛星情人》中，小堇和妙妙在一場婚禮上認識，話題談及蘇聯射出的人類史上第一個人造衛星「 Sputnik 」，這顆衛星在俄語的意思為「旅行的伴侶」。小堇和妙妙後來也成了旅伴，出遊歐洲，只是未能走到最後，分別後兩人各自被對方帶了些甚麼。我們的人生旅程中如是，身邊可能有很多人陪我們走過一段路後，但在下一個分岔口可能就會分別，反映能夠找到一生的伴侶是件彌足珍貴的事。
註 1 ：這個資訊來自網絡
註 2 ：根據網上資料，Ernest Borgnine 當時的原話是這樣「Lady, did you ever see anyone shot by a gun without bleeding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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