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什麼都沒有發生》 – 致那個既繁榮又冷漠的舊香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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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人說過,香港是一個「借來的地方、借來的時間」 ( A borrowed place on borrowed time ) ,《什麼都沒有發生》中的主角張得志,肯定會認同這個說法,這是一個典型的香港「醒目仔」,生活在「舊香港」的故事,今天回看這段故事,令人不勝唏噓。

「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,香港回歸中國一週年,放假一天,什麼都沒有發生。

你們大致猜到是什麼回事了吧。香港回歸一週年那天,我跟朋友像平常一樣吃了晚飯,大夥要去紅酒吧,我以不能喝酒為理由,獨自先回家。我已約了一個經常應我召的妹妹,在家門口等我。」

《什麼都沒有發生》

張得志一生追求的,就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人生,說穿了就是「活在當下」的享樂主義,這不是消極的人生觀,反而是積極的自我保護機制,因為只要斬斷與身邊一切的羈絆,才不會失落和受傷。在工作上,他不怕轉老闆,只視乎能否賺錢,發揮自己的專業;在生活上,他四處為家,不會把自己困在同一個地方太久;在感情上,奉行「自由主義」,不會與任何女性發展感情,只追求肉體上的歡愉,視性愛為互惠互利、各不相欠。

他的人生是上一代典型香港「醒目仔」的寫照,作為一個專業人士,有強大的執行力,總是能把被安排的工作做好,為不同的公司提供金融服務,那時候《中英聯合聲明》剛簽訂,整個城市一片熱鬧、欣欣向榮,張得志也受惠於這個金融中心的發展,賺得盆滿盆滿,享受著高質素的生活。正如書中所指,那個年代的本地精英,都是國際資本的「雇傭兵」,誰也可以是老闆,誰也可以是服務對象,關鍵在於一個「錢」字。這些精英從不把香港視為「根」,對這個地方沒有感情,他們心眼的香港只是一個「借來的地方」,不會是他們的終點,總之中國發生「六四事件」並不關我事,香港回歸也與我無干,更惶論是其他政治議題,最重要只是有沒有機會繼續賺錢。

正如張得志所說的:「我一生有的都是些瑣事,歷史跟國家沒煩我。」這就是那個舊香港,一個繁華的東方之珠,住滿了一群冷漠的「旅客」。

另一個特別之處,就是上一代的人十分講求理性,事情發生了一定要找個說法自圓其說,不論是發現大陸女人沈英潔不是處女時,以及導師的妻子安妮不斷用腳作出挑逗時,張得志都會自行「腦補」一個「完美」的說法,即使他沒有向對方親自求證過,但總會覺得自己的推論是正確。

來到今天的新香港,終於有人關心這個地方,把這個城市視為根、視為家,想好好守護著她,卻發現在這裡自己不能選擇行政首長、法庭不能保障公義、其他地區可以隨意對本地法律解釋,甚至立法。我們終於發現,原來這裡的確是一個「借來的地方、借來的時間」,香港從來都不屬於香港人,以前我們向英國「借用」這片土地,今日的業主就換成了「中國」。當我們想把這個地方變成一個屬於自己的城市時,希望能當家作主時,就要面對瘋狂的打壓。

今日的香港人不像上一代,事事訴諸所謂的邏輯理性,因為當與這片土地發生感情時,即使明知是雞蛋面對高牆,也有人會選擇奮不顧身繼續反抗。

張得志青年時遇到的外藉導師「義勇軍」說過:「滾石不生苔」,到了今天,這裡的人不再想滾來滾去了,發覺原來生苔是痛苦的。

在《什麼都沒有發生》中,陳冠中也仿佛暗示了「紮根」的痛苦和悲劇,故事的最後部份,張得志因老闆遲遲沒有准他離開,於是一直留在台灣,正因如此,最終被老闆的仇家尋仇,命喪寶島。

「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,香港回歸中國一週年,放假一天,什麼都沒有發生,在另一世界裡,我為我這樣一個人寫下句號。」

《什麼都沒有發生》P.152

原來當香港人不自覺地留地生根時,最終的結果就是死亡。

最後一點要提的是,我特別喜歡書中的「第二把手理論」:「永遠射殺第二把手。就算是剛從原始沼澤出來的原始人都明白,殺了第一把手,就談不下去,也沒人會給錢了。要想嚇第一把手,最好向第二把手下手。」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,香港還是盛產這些專業的「第二把手」,我們仍然是國際金融市場上的「雇傭兵」,一個充滿風險,但有高回報的位置,我們都「愛上自己的專業形象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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