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第六病房》——當社會失去感覺,誰才是瘋子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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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樣才算是「正常人」?「正常人」和「瘋子」的界線在哪裡?當發現自己與身邊主流有所不同時,「瘋狂」的是你還是這個世界呢?

擅長寫短篇小說的俄國小說家契訶夫,以一篇中篇小說《第六病房》來回答「正常人」與「瘋子」對立,到底兩者的界線在哪裡?

《第六病房》的故事十分簡單,背景設於一個偏遠小鎮,當地一所醫院中有間名為「第六病房」的空間,專門收治「精神病患者」。其中一名病者伊凡.德米特利奇.格羅莫夫 ( Ivan Dmitritch Gromov ) 因為患有被迫害妄想症已被送到第六病房,而負責管理醫院的醫生安德烈.葉菲梅奇 ( Dr. Andrey Yefimitch Ragin ) 不時走入病房與伊凡對談,引來醫生也瘋了的說聞,最後他在朋友和同事的誘騙下被困於第六病房。

M.Emin BİLİR / pexels

故事中充滿二元對立:「正常人」與「瘋子」、「反抗」與「順從」、「管治者」與「被管治者」,甚至故事本身存在兩個對立的世界:「第六病房」與病房以外。

作為收押精神病人的病房,「第六病房」更似是一座荒廢的監獄:

四周生著密密麻麻的牛莠、蕁麻和野生的大麻。這所小屋的房頂生了鏽,煙囪半歪半斜,門前的台階已經朽壞,長滿雜草,牆上的灰泥只留下些斑駁的的殘跡。……那些尖端朝上的釘子、院牆、小屋本身都帶著陰鬱的、罪孽深重的特殊模樣,那是只有我們的醫院和監獄的房屋才會有的。

《第六病房》P.35

主角之一的伊凡本身是一名生活於體制內的人,擁有良好的出身,擔任法院傳達員,不過,他於一次目睹兩名戴著鐐銬的犯人被押解兵押送時,突然萌生出自己有天都會被押解的畫面。雖然伊凡自知自己不會犯事,但卻對於不會被押解失去信心。

對於任職官方法律機構的職員來說,這種擔憂和恐懼十分可怕,作為體制內的一員,理應對體制本身有信心,並膺服於體制,在法律機構工作更應比一般人對法制有信心。不過,伊凡的恐懼卻正正來自體制,因為他知道體制要向一個人施加痛苦和剝奪其自由是輕而易舉。

從目前的訴訟程序來看,審判方面的錯誤是很有可能發生、不足為奇的。

《第六病房》 P.45

而這種體制內的「不穩」,正是來自於伊凡這種在體制內工作的人。

凡是對別人的痛苦有職務或業務關係的人,例如法官、警察、醫生等——時間一長,由於習慣,就會變得麻木不仁。

《第六病房》P.45

在伊凡的眼中,當體制失去感覺,特別是不再有「痛感」,它就會因為「麻木不仁」而造成不穩,這種不穩並非只是體制本身,就連帶生活在當中的民眾都面臨不確定性,就如伊凡所擔憂的,隨時都可能失去一切。

Bayram Yalçın / pexels

另一主角葉菲梅奇醫生正是這種「麻木不仁」的樣板,他最初接管醫院時也有一番抱負,不過時間一久,發現醫院的環境欠佳、病人伙食糟糕、職員偷竊物品等情況,意識到這間醫院已經敗壞,最終自己也被體制同化,開始不再用心、隨意看病。

很多人都會將《第六病房》視為契訶夫反對「托爾斯泰主義」的宣言,托爾斯泰的理論中有一項重要原則——勿以暴力抗惡,他主張面對「惡」,我們應採取包容、關愛的態度,不以暴力相向。

可是,這種理想化的和平主義顯然與現實世界格格不入,「愛與和平」從來不會感化「惡」,只會令它愈趨猖狂。

Anete Lusina / pexels

小說中的醫院不但是個治療中心,更是體制的象徵,葉菲梅奇初到醫院時也曾抱有冀望,但漸漸發覺問題其實出在醫院 ( 體制 ) 本身,不管自己多麼努力為病人看病,患者的數目只會不斷增加。

葉菲梅奇發現要改變情況只剩下一個出路,就是改革醫院 ( 另一出路則是推翻它再重建 ) ,但他懦弱,沒有勇氣,最後只有屈服於體制中。

「我在做有害的工作。我從人們手裡領了薪金,卻欺騙他們。我不誠實,不過,話說回來,我自己是無能為力的,我只是不可避免的社會罪惡的一小部份」

《第六病房》P.71-72

久而久之,葉菲梅奇發展出一套自圓其說的理論,痛苦是生活中的必須品,並躲在象牙塔中,討論離地的哲學。

既然死亡是每個人正常而合理的結局,那又何必阻止他們死亡呢?……生活本來就空虛,要是再沒痛苦,那就會全然空虛,宛如像變形蟲般生活了。

《第六病房》P.58

伊凡對於葉菲梅奇自圓其說的做法感到不齒,在他眼中,痛苦就是單純的痛苦,並不是所謂的令生活增加實在感,一個正常人就是有七情六慾,各種不同的感覺,這些才是推動人向前,為生活增加厚度的材料。

不過,當整個社會都不再追求感覺時,變得呆板、一成不變,伊凡就成了異類,被關進瘋人院。故事中的葉菲梅奇對身邊一切發生的事都不太上心,基本上很少情緒,當他與伊凡走得愈來愈近時,他作為「人」的情緒似乎被牽引出來,他與朋友郵政局長出外地旅行時,不時都感到厭惡,最後更一度向對方大喝,就如伊凡當初對他大喝一樣。

Elīna Arāja / pexels

葉菲梅奇最後被誘騙到第六病房,有趣的是,這位對「痛苦」有一套看法的醫生,終於在病房中感受到看守人尼基達之鐵拳的味道,被對方狂揍一頓,這時他才意識到,原來痛苦真的只是單純的一種痛感。

契訶夫在《第六病房》中拋下了一個有趣的問題:葉菲梅奇醫生進入「第六病房」後,很快就中風病死,並草草下葬,伊凡則繼續在「第六病房」中生活,兩個人的結局中,誰的結局更悲慘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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