just.for.readinggg 村上春樹在《海邊的卡夫卡》中，引用歌德的說話：「世界的萬物都是隱喻」，的確，整個故事本身就是建基於一個隱喻——伊底帕斯情結 ( Oedipus Complex ) 之上，由一個預言、一個詛咒引發一連串事件，折射出人嘗試逃避命運時的困局，並在這種規限下突破、成長。
故事以雙線並行的結構發展，單數的章節講述一位名叫田村卡夫卡的少年之經歷。卡夫卡 4 歲的時候，其母親帶同了大他 6 歲的姐姐 ( 田村家的養女，與他沒血緣關係 ) 一同離開家庭；父親向卡夫卡說出一個預言 ( 或詛咒 ) ，指他將會殺死父親，並與母親和姐姐交合。為了逃避這個預言，卡夫卡在 15 歲時決意離家出走，在機緣巧合之下到高松市一家私立圖書館工作。
雙數的章節則敘述一位名叫中田的長者之經歷。中田生於富裕的家庭，不過小時候一次跟隨老師的野外考察活動中，與其他同學突然集體陷入昏迷，醒來後變成目不識丁，對事物一無所知的智障人士，並獲得與貓溝通的技能，藉著這項技能為鄰舍尋找失貓。後來因殺了一位專門捕獵並虐殺貓的男子 Johnnie Walker （卡夫卡的父親），因而出走到高松市。
「命運」是《海邊的卡夫卡》中最核心的命題。談到命運時，我們第一個會問的問題，通常都是所謂的命運是否必然？是否不能改變？村上春樹在這故事中的看法十分明顯，認為不管我們如何迴避和逃避，都不能逃出命運的劇本。不論是神話中的伊底帕斯，還是故事中的卡夫卡，在知情或不情的情況下，都會按著早已命定的安排向前，無一例外。
卡夫卡選擇離家出走，根本的原因是想逃避父親的預言，不過，正如伊底帕斯的經歷，在不知不覺間來到高松市的私立圖書館甲村圖書館，遇上了疑似生母佐伯，並戀上對方，與她發生性關係，另一方面，他又在無意識下，以超現實的方式疑似「殺死」父親，最後更在睡夢中強暴了自己認定了的「姐姐」櫻花。所有的事就如他的父親田村浩一之預言一樣一一發生。
中田自昏迷甦醒後，變成了一位失智之人，失去了對人間常識的理解，不明白錢是怎樣的東西，也不知道甚麼叫品味，「命運」對他來說只是一組看不懂的字詞。正因如此，他採取與卡夫卡截然不同的方式去應對命運這個課題，就是不作為，順從無形中的指引行事。這在他殺死Johnnie Walker 後更為明顯，從離開中野區到尋找「入口的石頭」，以至遇上佐伯，所有事情都是見步行步，完成一步後很順其自然地就接著下一步行動和目的地，過程中完全不理解當中的意義和目標，但從來不會猶豫，只知道一直向前行，一直行，直到抵達自己生命的盡頭。
雖然卡夫卡和中田在面對命運的巨輪前，採取不同的方法應對，但是，結果似乎沒有不同，他們的命運沒有改變。所以，在應對無法改變的命運時，我們需要的並不是逃避，而是調整自己的心態去面對。就好像西西弗斯的故事，既然不停徒勞地推石頭的命運是不能避免，那麼，可以改變的就只有自己的心態。
故事的開首以沙塵暴來形容命運：
「某種情況下，命運這東西類似不斷改變前進方向的局部沙塵暴。你變換腳力避開它，不料沙塵暴就像配合你似的同樣變換腳步。你再次變換腳步，沙塵暴也變換腳步——如此無數次周而復始，恰如黎明前同死神一起跳的不吉利的舞。」
《海邊的卡夫卡（上）》P.8-9
我們除了看不清沙塵暴中的前路外，颳起的風沙會令我們感覺到痛，即使想改變腳力和方向，沙塵暴都會順著調整，我們就是這樣的被困著，想離開的唯一方法就是順應著風繼續向前。
故事的尾段卡夫卡稱自己不了解「人活著的意義」，他的內心「叫做烏鴉的少年」之回應是「聽風的聲音」，在《海邊的卡夫卡》的世界中，我們不必刻意去尋找所謂人生的意義，因為每一個人的生存任務都可能不同（就如中田為了到高松市打開「入口」、佐伯為了等待「他」的到來）只要順從著命運的安排，自然會找到屬於自己的意義。
穿過沙塵暴後，即使我們表面上沒有甚麼改變，但是，我們都不再是進入沙塵暴前的那個自己。
「醒過來的時候，你已經成為新世界的一部分了。」
《海邊的卡夫卡（下）》P.357
《海邊的卡夫卡》另一個要處理的題目是「隱喻」。歌德說：「世界的萬物都是隱喻」，所謂的隱喻就是不直接說明本體，以其他喻體來作代替，除了是修辭外，同時為人帶來想像的空間。
這裡引伸出一個矛盾，既然故事中強調人生的命運是無法改變，為何不能直接道出每個人的命運，而要透過隱喻來呈現？例如佐伯對於卡夫卡指自己是對方的母親之假設一直不置可否，明明只要簡單一句就可以回應，為何最終卻以「我想你已經知道答案」作結？
在我看來，這就是隱喻的目的，把真實和未來模糊化，隱喻就是命運沙塵暴中，阻礙我們視線的風沙。如果沒有隱喻，命運就失去了幻想空間，我們也再沒有動力去尋找答案，最終也只會停滯不前，正是隱喻帶來的模糊、不確定性以及可能性，才讓我們有發掘答案的動力、繼續前進的能量。
關於《海邊的卡夫卡》的故事見解，就留待下一篇文作分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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